第十壹章 淩雲的入世之道

　　煙塵散去，徐北遊和淩雲身形重新出現在壹片廢墟之上。
　　徐北遊還好，淩雲卻是略顯狼狽之態，原本壹絲不茍的發髻已經被打散，如同徐北遊的白發壹般披散下來，青色道袍上更是破損處處。
　　兩人皆是沒有繼續動手的意思，淩雲緩緩說道：“劍宗首徒徐北遊，我今日不敵，僅僅是我淩雲敗給了妳徐北遊，而非道門敗給劍宗。”
　　徐北遊沒有否認，坦然道：“早就聽聞掌教真人有十二位弟子，其中以天雲、烏雲叟、白雲子為首，想來道門的首徒人選最終也會在這三人之間產生，徐某若能將此三人敗退，方可說劍宗勝過了道門壹次。”
　　徐北遊揮手禦過劍匣，問道：“既然已經分出勝負，可要繼續分出生死？”
　　淩雲搖頭道：“若我要走，妳留不住我，若我不走，死戰不退，死的人壹定會是我，送死的事情，我從來不做。”
　　徐北遊扯了扯嘴角，壹笑置之。
　　經過兩人這麽壹鬧，城中的官府和暗衛巡察使早已被驚動，只是攝於兩位地仙交手的駭人威勢，不敢貿然上前，直到兩人不再有動手的意圖之後，本地知府才在暗衛巡察使的陪同下冒雨來到已經傾塌的城門前。
　　這位知府大人看上去大概不惑年紀，氣態儒雅，是位美髯公，這樣的男子就如老酒，年歲越大就越發醇香，他看了眼重新背上劍匣的白發男子，又看了眼略顯狼狽的年輕道人，最後看了眼已經變為廢墟的城樓，先沖兩人拱手壹禮，然後嘆息道：“兩位可是打完了？”
　　徐北遊笑道：“打完了。”
　　淩雲沒有說話，而是望向那位身著黑色錦袍、頭戴烏紗冠、腰佩繡春刀的暗衛巡察使。
　　在這位暗衛巡察使身後還有十余人，皆是身著黑衣，披蓑戴笠，手中持弩，壹線依次排開，氣度森嚴。
　　暗衛府除了偵辦當朝天子親自交付的大案要案之外，最重要的使命就是負責監察各地修士，畢竟修士到達壹定境界之後，尋常的世俗軍伍就很難真正對他們造成威脅，若是遇到那種不按規矩的邪道修士，壹觸即走，來去如風，更是難以針對。
　　正是因為種種原因，暗衛府應運而生，除了培養屬於朝廷的修士之外，也從軍中選拔優秀武修以及吸納許多口碑較好的散修，同時又裝備天機閣出產的各種利器，用以鎮壓各地修士。
　　按照暗衛府律例，壹府之地設巡察使壹人，下轄都尉壹人，校尉三人，衛士十五人，配備天機弩十架，第九等滅神箭二十支。
　　如今看來，義陽府的暗衛府巡察使已經將自己的大半家當都搬了出來。
　　不過徐北遊和淩雲都是神色平靜，畢竟兩人都是實打實的地仙境界，而且身負劍宗和道門兩大宗門的諸多寶物，有足夠的底氣不將壹府之地的暗衛放在眼中，嚴格來說，只有六大分府級別的暗衛府才有資格去擊殺壹位地仙境界的大修士。
　　知府大人望向兩人，“雖說兩位都是超脫凡俗世間的地仙高人，但這般放肆行事終歸是與朝廷的法理不合，所以本官還是鬥膽請兩位給個交代才是。”
　　淩雲沈聲道：“此戰因貧道而起，壹切後果皆由貧道承擔。”
　　徐北遊瞥了眼淩雲，沒有說話。
　　平心而論，這話說的沒錯，若不是淩雲攔路，徐北遊吃飽了撐的才會在這兒大打出手，也就不會鬧出現在這般局面。
　　知府聽到有人願意擔責，不由輕輕松了壹口氣，拱手問道：“敢問這位大真人可是道門中人？”
　　淩雲坦然承認道：“貧道道門淩雲。”
　　知府與身側的暗衛巡察使對視壹眼，皆是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驚。
　　兩人都不是傻子，葉字輩的地仙高人不算稀奇，雲字輩的地仙大真人可就不壹般了，必然是道門中的年輕俊秀，註定將來前途無量。
　　壹番隱蔽的眼神交匯之後，仍是由知府開口道：“冒昧問壹句，大真人可是要用銀錢補償？”
　　淩雲眉頭皺起。
　　萬丈紅塵，千般好處，百般是非，都離不開壹個錢字，道門富可敵國不假，可淩雲此時卻是沒有太多銀錢，畢竟在過去的幾十年中，他高居玄都，萬般不缺，又何時用過銀錢，所以此次下山根本沒帶什麽銀錢。
　　身上攜帶了許多銀錢的徐北遊又看了眼這位不食人間煙花的道門驕子，仍是沒有作聲。
　　先不說徐北遊絕對不會把錢借給壹名道門中人，就算他真的願意借，以淩雲的高傲而言，也未必肯要。
　　淩雲果然不曾對徐北遊多言半句，直接問道：“修繕這些毀壞之物，大概需要多少銀錢？”
　　知府略微沈吟，沒有耍什麽算計貓膩，估摸了壹個差不太多的數字道：“被毀的街道、房屋、城樓，算上人力和物力，大概需要五十萬兩銀子。”
　　五十萬兩，對於徐北遊而言，不算個大數字，以淩雲的身份而言，想要從道門中拿出這麽壹筆錢，也不是什麽難事，關鍵是當下，淩雲沒有這麽多錢。
　　當然，淩雲也可以選擇壹走了之，但此事若是傳揚出去，那麽算是名聲盡毀，尤其是大宗門子弟，在這方面註定不能像散修那般隨心所欲。
　　淩雲是壹個講道理的人，在他看來，無論是地仙境界也好，還是人仙境界也罷，只要妳入得俗世，就要按照俗世的規矩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沒有什麽好抵賴的。
　　淩雲想了想，問道：“若是貧道親自來修呢？”
　　此言壹出，不僅僅是知府和暗衛巡察使，就是徐北遊也倍感驚異。
　　壹位堂堂道門大真人親自修城門？這場景未免有點太美了吧？
　　知府躊躇道：“此事……恐怕不妥吧？”
　　“有何不妥？”淩雲再度皺起眉頭，“此地因貧道而毀，自當由貧道來修補。”
　　知府訥訥道：“就怕有辱大真人身份。”
　　淩雲搖頭道：“求道修真，在於出世，也在入世，何為入世？販夫走卒，農墾放牧，匠人手藝，皆是入世的道理，此番修城，正是貧道的入世修行。”
　　這下就是徐北遊也對這位掌教弟子有些刮目相看了，若是假以時日，這位當下名聲相對不顯的道門驕子，說不定真能肩扛天道，成為道門的又壹位飛升祖師。
　　雨勢漸小，徐北遊重新撿回自己的鬥笠戴在頭上，感慨道：“如果妳不是道門中人，我倒是真想交妳這個朋友，可惜道不同不相謀。既然妳決定留在這兒，那徐某人就先行告辭了。”
　　淩雲同樣對這位劍宗首徒無甚惡感，稽首道：“日後帝都再會。”
　　知府和暗衛巡察使哪裏敢去阻攔壹位地仙高人的去路，紛紛讓開道路。
　　徐北遊和淩雲在壹次短暫的相會之後，就此分道揚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