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姬冰心

　　馬嘯風下了車，不管車上司機和其它乘客怎麽喊他，他還是下了車，那公路前方的狂風沙幕中，透出來的靈氣妖力大得嚇人，馬嘯風知道，這車是走不了了，那麽，他還呆在上邊幹什麽。
　　反而，他比較有興趣知道，公路那邊發生了什麽事？
　　公路上，風急聲狂，各種雜亂無章的巨大聲音傳進馬嘯風耳中，逼得他微微運起靈力相抗，才不至給巨聲亂了心神，他走了過去，如同壹葉在怒海狂濤中的小舟，在靈力和妖氣糾集的海面上緩緩前行。
　　走開百步，馬嘯風已經陷入那風沙之中，風刮到身上都是痛的，眼前壹片模糊，回望來處，遠處的汽車也成為模糊的影子，馬嘯風閉住呼吸，把靈力擴展到了全身，然後繼續往狂風沙幕中走下去。
　　風中，隱隱傳來獸吼之聲，間或又響起女子清咤之音，馬嘯風聽風辯位，朝著獸吼清咤的來處走去，越是走得近，他便看到，在那壹片風沙之中，不時有清冷的劍光閃爍，劍光每壹次掠起，便聽得那獸吼之聲遙遙傳來，馬嘯風擰著眉頭，他即要以靈力抵禦風沙的巨力，又要小心不讓戰鬥中的雙方發覺，因此這壹段路，他走得好不辛苦。
　　約摸在風幕中再走上五十步左右，馬嘯風已經可以清楚地看到，兩道身影在公路上縱橫挪移，兩道影子，壹道纖細如女子，另壹道則如猛獸，那道如猛獸壹般的影子拼命想逃走，但無論它如何高竄低滾，也避不開女子追在它身後的清幽劍光。
　　激戰中，那道猛獸的影子突然發出壹聲咆哮，馬嘯風身處的風幕中頓時產生了變化，風的流向不再是狂暴的四處拂動，而是被另壹股力量吸引壹般，如百川納海似的朝猛獸影子的方向匯聚而去，然後在壹瞬間，風的聲音消失了，接著，銳利的尖嘯響徹了天地，那被吸引過去的風瘋狂地旋轉起來，然後朝著女子的方向鉆去。
　　下壹刻，馬嘯風再也立足不穩，被急旋的風拋了起來，身體周圍到處都是狂刮的風流，而且這些風流還相當銳利，馬嘯風被幾道亂風擦過，手臂和腳上同時壹痛，幾道血痕便浮現了出來，他心下壹驚，這只猛獸看來還是操縱風的妖怪。
　　猛獸影子這壹記風柱攻擊，成功地阻住追殺者的腳步，它在狂風中大吼壹聲，身影迅速地朝著公路遠處的群山中奔去，馬嘯風在空中調整姿勢後安然落地，在風中，他隱約聽到壹個女子的聲音清咤道：“梼杌，妳跑不了的！”
　　跟著，壹道劍光刺破了風幕，馬嘯風不知道要怎樣形容這壹劍，那雪亮的劍光，銳利得連風也可以撕裂，那銀色的光芒中，壹道空靈曼妙的身影出現在馬嘯風的眼中，那持劍的女子似乎也註意到了馬嘯風，在那壹瞬間，她朝馬嘯風看了壹眼，那不染壹絲雜質的純黑眼瞳深深映在馬嘯風的眼中，馬嘯風全身壹震，訝然無語，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世界上，還有如此佳人。
　　她像是從畫中走出來的女子，不帶著壹份世俗的顏色，清麗得有如高山冰峰之上的壹朵雪蓮，馬嘯風只是看了壹眼，卻連呼吸也幾乎忘了。
　　兩人便這麽勿勿的相望了壹眼，接著，那女子手中的長劍掠起壹道寒光，朝著梼杌消失的方向追去，下壹刻，馬嘯風也跟著朝壹人壹妖離去的方向奮起直追，他也說不清自己是為了幫助那女子除掉有四兇之稱的妖怪梼杌，還是只為了再見那女子壹面，在這壹刻，什麽樣的理由已經變得不重要了。
　　風停，塵落，公路上恢復了寧靜，長途汽車上的人卻發現，那早先下車的男子，卻已經消失了。
　　高速公路的兩旁，是壹片連綿的山地，此時，壹頭人面虎足的長毛怪獸正奔跑於沙地之上，這怪獸便為古代四兇獸之壹的梼杌，梼杌長著人的臉孔，其頸之下卻長壹出巨口，巨口獠牙滿布甚是恐怖，它巨大的身軀上長著虎足長尾，其毛色卻是上青下赤，奔走起來，猶如壹朵青紅相間的惡雲壹般。
　　梼杌是能夠控制風和炎的妖怪，這種妖怪和窮奇壹樣，存活到現在的已經極少，從這只梼杌的體型上看，它已經是壹頭成年的梼杌，而且它的毛色豐潤，那是長年精修的緣故，這也從側面說明了這只梼杌的年齡也已經不小了。
　　事實上，它已經是壹只快活了上千年的梼杌。
　　千年，是妖怪的壹個大輪回，壹旦妖怪越過千年壽元這道坎，它的全身妖力將會激增，千年妖怪和九百年修為的妖怪，完全是兩個概念，因此，當壹只妖怪即將迎來它千年的輪回時，必會覓壹靜地藏身，壹來在經歷千年輪回之時，那個蛻變的階段是妖怪最脆弱的時候；二來，也可以避免千年輪回時被人類發現，從而惹來殺身之禍。
　　這只梼杌也不例外，在它感覺自己快步入千年妖的蛻變時，它便躲進了深山老林裏，但不知為何，卻被壹個人類女子所發現，若只是壹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修行者也就罷了，偏偏這女子還高明得緊，壹身靈力高強不說，手中壹口冰系仙劍更隱隱成為它的克星，梼杌久戰不下，只得遠遁而逃，哪知這女子固執得緊，硬是追了它大半年。
　　今天晚上，它在公路上被女子追到，沒辦法，它只能驅動控制風的異能，把整條公路弄得飛沙走石，希望能制造壹些混亂得以脫身，此刻，雖然它使用了“聚風成柱”的法術阻了女子片刻，但梼杌完全不敢放松，這半年來，它已經很清楚，這個女子相當高明。
　　果不其然，梼杌還沒有跑進大山中，身後便有冷哼聲傳來，奔跑間，梼杌回頭壹看，那眉目如畫的女子正持劍追來，她跑得並不快，但身形卻曼妙雅致，只見她的腳尖在地上輕輕壹點，便瞬即掠過近十丈的距離，相對於梼杌跑得氣急敗壞的樣子，女子只能以氣定心閑來形容。
　　梼杌跑得辛苦，遠遠吊在他們後面的馬嘯風亦跟得狼狽，這壹妖壹人的速度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馬嘯風幾乎是連吃奶的力氣都用了出來，才堪堪看得到遠處壹道雪色的身影。
　　片刻之後，他已經跑進了山腳。
　　只見壹白壹青兩道身影不斷向山上升起，馬嘯風只能咬壹咬牙，再接再勵地跟著躍上山去。
　　還好這壹片山坡並不算陡，馬嘯風走起來雖不容易，卻也還不至於跟不上前面那兩道身影，只是隨著林木越來越多，他卻有漸漸跟丟的趨勢，便在他微微心急的當口，只見山上白光壹閃，跟著壹聲震天的吼聲傳來，明顯那壹人壹妖又戰到了壹起，只要雙方糾纏在壹起，他馬嘯風就總不至於錯過了好戲，壹念至此，馬嘯風嘿嘿壹笑，跑得更快了。
　　梼杌憤怒至極，眼看自己就要跑進山林間，只要壹進入山林，梼杌便能憑借地勢山形撇開女子，卻偏在這個時候，女子又追了上來，壹發冰劍便讓自己的全盤計劃都泡了湯。
　　憤怒的妖怪決定不再逃跑，這半年來的，它身為四兇之壹，卻給壹個人類女子追得滿世界亂跑，單是這壹點便已經夠它窩火的了，現在這女子還壹付不依不饒的樣子，讓梼杌的窩火全部變成了怒火，它再不想去管那千年輪回何時來到，雙眼局快噴出火來的妖怪現在只想把這白衣勝雪的女子壹口吞下肚子裏去。
　　輕輕落在妖怪三米開外的地方，女子淡淡說道：“梼杌，妳終於不打算再逃了嗎？”
　　馬嘯風好不容易爬上這個山頭，但見這山頂密林之內，壹只如虎惡獸和壹個俏生生的女子互相對峙，他連忙躲到壹方巖石之後，生怕打擾了對峙中的雙方，只聽那女子開口說了壹句話，聲音淡然中透著寒意，卻又不失高山幽谷的空靈之感，竟是十分好聽，以至於馬嘯風聽得壹呆，卻連對方說些什麽也不知道。
　　梼杌似乎被女子激怒，妖怪發出壹聲震撼山林的吼聲，頓時，夜鳥驚起，在月色下留下道道黑影。
　　“姬冰心，妳實在欺人太甚，妳們昆侖上清宮雖然聲名顯赫，但我們萬妖惡林又豈是好欺負的，這大半年來，妳不分晝夜的追殺於我，今天，老子索性不逃了，這便與妳決壹死戰！”
　　“不逃那自然是最好了。”名叫姬冰心的女子緩緩平舉手中長劍，她這把長劍在月光下泛起蒙蒙的白光，風從劍上吹過，竟帶起壹陣陣寒氣，那白色的寒氣飄蕩在女子身邊，讓她看起來更加如詩如畫。
　　“梼杌，妳身為萬妖惡林右鋒將，與妳們那所謂的妖神長年盤踞於西南萬裏密林之內，我上清宮早有除去爾等妖孽之意，但妳們龜縮於密林不出，讓我們劍無所使，這壹次好不容易撞見了妳，妳認為我會放過這個大挫萬妖惡林的好機會嗎？”姬冰冰輕輕說道，只是她的雙眼之中，寒氣卻越來越重了：“何況，妳已快成千年之妖，若不在此時除去妳，它日，萬妖惡林的勢力只會進壹步膨脹，那麽世人的危險便會多上壹分。”
　　妖怪梼杌冷笑道：“姬冰心，枉妳被譽為上清宮三百年來最出色的劍手，但觀妳談吐，也不過如是，和那滿口仁義道德的偽君子有何不同。妳們上清宮別說得自己壹付悲天憫人的模樣，這說到底，只不過我們壹方為妖，壹方為人，兩者的立場不同而已，昆侖上清宮壹向自命清高，視自己為中土正派之衹柱，妳們只不過無法容忍我們萬妖林的勢力壹天比壹天壯大而已，壹山豈能容二虎，妳們這些所謂正道要除掉我們，盡管光明正大來戰便可，何必說那麽什麽正義雲雲的無聊之辭呢。”
　　姬冰心長劍虛引，劍尖遙指梼杌搖擺不定，她輕聲說道：“妳們萬妖林百年來雖然蟄伏不出，卻儼然劃地為界，不允許其它生靈經過山林，試問到現在為止，死在妳們妖林中的生命還少了嗎？其它的不說，單是妳梼杌這近百年來，手下的人命沒有壹百也有八十吧，難道，這還不夠讓我有理由殺妳？”
　　“廢話少說，咱們手底下見真章吧。”梼杌壹聲咆哮，竟然人立而起，月色下，那巨妖的身影幾乎淹沒了姬冰心，看得遠處的馬嘯風也暗自為這女子擔心。
　　卻見那陰影之下，有雪光浮動。
　　姬冰心如天外飛仙般，壹劍刺往梼杌的頭部。
　　梼杌狂吼壹聲，那碩大的虎掌便朝著姬冰心當頭拍下，如同壹朵烏雲蓋頂壹般，梼杌的虎掌下，姬冰心的身影顯得那麽的纖細，馬嘯風看得壹驚，幾乎忍不住便要出手，但卻見姬冰心臉無懼意，她輕轉劍鋒，那刺向妖怪巨首的長劍轉了個彎，斜起朝虎掌削去。
　　梼杌似是知道姬冰心仙劍的厲害，壹聲悶哼，在掌間突然生出壹片青色的旋風，那股旋風擋得姬冰心長劍微微震開，梼杌馬上收回了虎掌，然後往向壹躍而開。
　　姬冰心亦壹劍無功而返，壹人壹妖不分前後地落回地面。
　　梼杌那人首之下的巨嘴突然大張，然後壹道滔天的火浪從中噴出，火浪沖天，紅光耀眼，馬嘯風站得夠遠，卻還是被陣陣熱風烤得難受，但立於火浪之前的姬冰心卻身形不動，她長劍前指，自有寒氣生成，壹股白風寒流吹向了梼杌的火浪，壹紅壹白兩股力量互相抵制，壹時間竟分不出高下。
　　此時，姬冰心卻泛起了壹抹微笑，她壹手指天，虛空畫符，身上靈氣激蕩，只見那衣袂紛飛之中，她那手中長劍突放萬丈豪光，光芒頓時蓋過了火浪，以姬冰心為中心，在她的身體周圍竟然出現了塊塊冰霜，而從梼杌嘴中噴出的火浪，此刻卻細如柴絲，分明是為姬冰心突然引來的凍氣所制。
　　梼杌被姬冰心追殺了大半年，心裏明白這女子除了劍術精湛外，更加擅長冰系的法術，配合她手中的冰系仙劍，完全把自己控制火炎的本事克制得死死的，見姬冰心使出凍氣之後，梼杌馬上見機地收回火浪，它眼中青芒壹閃，密林之內平地生風，壹股大風吹著姬冰心喚出來的凍氣全數朝這個女子湧起。
　　姬冰心輕輕壹笑，人不退反進，持著長劍便揉身而上，沖進了壹片寒風之中。
　　那寒風吹到馬嘯風身上，馬嘯風全身壹抖，差些沒打出壹個噴嚏來，再看那密林之內，兩道影子又是戰到了壹起。
　　梼杌體巨力大，雙掌揮舞起來虎虎生風，密林內兩人合抱的大樹被它壹拍即斷，但那足以斷樹裂石的巨力卻總拍不中姬冰心，這上清宮的女劍手如壹個精靈般不斷在梼杌的掌下穿梭，而她手中的長劍卻不斷給梼杌制造著傷口，而且那長劍上附帶的冰霜異效，在久戰之下，便讓梼杌的傷口上結出淡淡的冰痕，讓梼杌的傷口難以復原的同時，也讓妖怪的速度漸漸減慢了下來。
　　梼杌越打越心驚，心知自己體型巨大，絕然打不過身形靈活的姬冰心，妖怪想和姬冰心拉開距離，以自己擅長的風系法術克敵，卻發現在自己的周圍，不知什麽時候飄滿了六角的冰梭。
　　“現在才發現，太遲了。”姬冰心含笑說道，她手上的長劍正微微地顫動著，每壹下顫動，長劍便會共鳴般發出壹片白光，顯然，是漫天冰梭正是此劍的傑作。
　　梼杌臉色頓時難看了下來，這些冰梭細如紙片，但其鋒利程度卻不亞於神兵利器，梼杌自是吃過這些冰梭的苦頭，而這覆蓋了它十米之內的冰梭世界，便是姬冰心手上仙劍的壹種異能，喚為“冰雪領域”。
　　在這個領域中，只有姬冰心不受冰梭的影響，而她的對手，卻必須承受冰梭鋒銳之苦，同時領域中不斷湧出的凍氣也會影響到對手的速度和判斷，姬冰心的這壹手，實是非常厲害的手段。
　　幸好，梼杌是控制炎的妖怪，雖然它的火焰為姬冰心所克制，但用以自保卻是足夠。
　　只見梼杌大吼壹身，身體周圍便騰起壹股如虛影般的火焰，這股火焰並沒有太高的熱量，但姬冰心的漫天冰梭壹碰到梼杌，便為那如影子般的火焰所融化，姬冰心看到那股半透明的火焰，臉上漸漸凝重了起來。
　　“無相火？梼杌，妳終於肯用上真正力量了嗎？”
　　姬冰心突然躍後，似乎對於那半透明的火焰有些顧忌，她長劍指天，腳下踏出奇奧的步法，嘴上低語，只見姬冰心的上空，突然飄起了片片雪花，雪花不斷繞著姬冰心飛舞不休，在月色之下，她白衣拂動，如畫容顏莊嚴秀麗，便像那落下凡塵的仙子，美麗得讓人不敢直視。
　　下壹刻，仙劍自姬冰心手中飄起，那呼嘯的雪花盡數封入了仙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