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以後，也在這裏當個校長。

　　安森鹿打開房門，空調散發的暖氣籠罩身體，“我回來了。”
　　“歡迎，等妳好久了，鹿君。”
　　漆原律正坐在沙發上，用手扶著下巴，百無聊賴地翻著壹本雜誌；尤瑞靜靜地看著電視；楚啟謨則是在廚房裏，分類著做飯需要的用具。
　　安森鹿摘掉頭頂的鴨舌帽，遞給明日香，呼出壹口熱氣：
　　“也不看妳們要了多少東西，好意思抱怨我久啊，不過主要是我們的大明星耽誤太多時間了，壹直在給人簽名合照。”
　　上杉明日香接過鴨舌帽，輕輕皺眉地說：“妳就少抱怨了，如果他們認出了妳，我們現在還被圍在超市出不來。”
　　“嘎巴。”
　　“嘎巴。”
　　從兩人身後，兩頭異維袋鼠提著購物袋擠過，它們走入公寓，把購物袋放下之後，就非常自覺地消散而去。
　　“等等，袋鼠。”安森鹿忽然說。
　　“嘎巴？”
　　異維袋鼠跳了出來，灰土之影就沒這個本事了——它在回到棋域後會變成本體，壹個灰不溜秋還沒智力的家夥。
　　安森鹿看向楚啟謨，拍了拍袋鼠的肩膀，壹本正經地說：
　　“楚老師，多招待壹個吧，好歹算我們的功臣。”
　　楚啟謨抱著肩膀，遲疑了那麽半秒，又看了眼袋鼠，意味深長地說：
　　“我了解了，會長，那我做六人份的。”
　　“不愧是楚老師，我很期待。”
　　漆原律提了壹嘴：“鹿君，我的廚藝也是壹絕。”
　　安森鹿在沙發上坐下，直接轉移話題：“說起來，英國的官方隊不是有個序列玩家，序列名‘冬尼廚神’，我真想把那家夥拉過來啊。”
　　上杉明日香白了他壹眼：“哈，要是真把他拐過來，讓我清算壹下，妳就不僅惹了華夏、冰島、美國，還得再加上壹個英國。”
　　安森鹿聳肩：“差不多得了，世界都要毀滅了，他們總不可能還擱這內鬥。”
　　楚啟謨和漆原律分別提著兩袋食材走進狹隘的廚房，有條有序地把食材分類。
　　可以看出這兩人並不是壹對好的搭檔——漆原律隨性散漫，做事模式充分利用發散思維，能夠同時進行好幾道菜式的調制；楚啟謨認真嚴謹，幾乎每壹道菜都嚴格按照菜譜的步驟來做；
　　反正，安森鹿是看傻了。
　　“好牛。”安森鹿挑起眉頭，“說起來，尤瑞就算了，明日香妳會做菜麽？”
　　“不會。”明日香回答得很果斷。
　　“什麽叫做……我就算了？”冰島少女的視線從電視上轉移。
　　“尤瑞同學當然會啊！”安森鹿連忙改口：“這還需要說麽？”
　　“我是不會。”尤瑞頓了頓，手抵下巴，“但我只需要壹本菜譜，看過壹眼，就記下來了。”
　　“好的，大夥知道妳記憶力很好了，但實戰和理論是兩回事，小時候我看了高達的玩具拼接圖興致滿滿，回到家楞是花壹個晚上都沒拼出來。”
　　“嘶——！！！”
　　這會，廚房裏已經有香味飄出，漆原律沒綁著圍裙，他還是穿著那套黑風衣，但壹點油都沒沾上，烤肉的手法靈活又巧妙；
　　楚啟謨的態度壹絲不茍，他脫掉外套，露出裏頭的襯衫，精壯的肌肉撐著衣服，線條通過褶皺的形狀顯露無疑，他套上圍裙，烹飪著土豆湯；
　　廚房外，上杉明日香正手扶下巴，翻閱著壹本漫畫。
　　“這才是好男人。”明日香泛紅的鼻尖挺起，輕輕嗅了嗅廚房傳來的香味，“舊日棋手同誌，妳能不能學壹學？”
　　“哈哈，剛剛拯救了東京的猛男，就不算好男人是吧？”
　　“英雄和好男人還是有區別的。”
　　“那好男人是什麽概念？”
　　明日香說：“不僅事業有成，還要顧家，顧家是最基本的。”
　　“妳是不是《教父》看多了？”安森鹿吐槽。
　　“休息了。”尤瑞忽然說。
　　她將雙臂搭在桌上，用壹本書墊著，隨後閉上細長的眼簾，清冽的眼眸被修長的睫毛取代。
　　安森鹿喝了壹口可樂，看向她：“可以去我房間睡。”
　　尤瑞側過雪白的臉頰，睜開眼眸，直勾勾地盯著安森鹿，聲音不帶感情地說道：“妳的房間，只有壹張床。”
　　“是啊，睡我床上唄，不然睡地板嗎？”
　　“好。”
　　尤瑞說完，就從桌前起身，抱著書本走進安森鹿的房間，關上房門。
　　“喀……”
　　上鎖的聲音。
　　“餵餵餵，這到底是誰的房間啊？”安森鹿壹楞。
　　上杉明日香瞥了他壹眼，鄙夷地說：“哦謔，小心被翻出什麽不堪入目的書籍。”
　　“妳好像很懂？”
　　“哪有妳懂。”
　　“對了，等會我先要回學校壹趟。”
　　“幹嘛？”
　　“去校長室，校長在櫃子那邊藏了幾瓶酒，他生病去世了。”
　　明日香壹楞：“去世了？”
　　由於註意力都放到了副本、玩家之類的東西，她已經快要忘記，除了被副本殺死，除了迷失在異空間中，人類死亡的途徑還有很多。
　　例如：老死、病死、自殺等等……
　　不過，盡管城市封閉，目前倒是少見餓死的情況。
　　如果是規模較大的城市，官方人員會安排玩家從副本裏進貨，帶足食物回到原來的城市，再平均分配給那些失去工作的市民。
　　規模較小的鄉村、農村，官方人員也會派出壹些職務特殊的玩家，利用行囊空間和旅行卷的機制去向他們送達飲食資源。
　　這也是官方強制向玩家回收旅行卷的原因。
　　壹張旅行卷帶來的意義就很多，官方要麽會把旅行卷用於派送資源，要麽會把旅行卷給予序列玩家，讓他們前往淪陷的城市，消滅殘存的殖民怪物。
　　“嗯。”安森鹿壹口氣喝完可樂，長舒了壹口氣，“校長去世了，不是什麽怪事，除了在副本被怪物砍死，死亡的方式還有很多。”
　　“哦……那妳自己去吧。”上杉明日香遲疑了兩秒，“正好，我訂的東西差不多也該到了，就不陪妳去學校了。”
　　“什麽東西？”
　　“保密。”
　　“最恐怖的是，為什麽妳訂的地址是我家啊！”安森鹿隨手把可樂罐扔進垃圾桶，雙手插進連帽衫的口袋，兩三步走到門口，“走了。”
　　……
　　……
　　邱文是上石高中的高壹學生。
　　他今年十六歲，如若再晚壹年，多半他現在已經沒坐在教室裏，而是死在哪個副本……作為最平凡的壹員，死得悄無聲息，連壹點痕跡都沒留下。
　　如今由於四十五歲以下的教師，都被卷入了進化遊戲之中，更別談四輪副本下來的幸存率有多低，這些教師基本都不再授課。
　　所以，現在負責教授高壹課程的，多半都是壹些年過半百的老教師。
　　今天，在老師的囑咐之下，邱文有個任務。
　　作為班上的壹名優生，他得去勸壹勸那些時常曠課的不良學生，讓他們在該上課的時候回到教室，而不是在外面亂逛，美名其曰“提前為進化遊戲做準備，鍛煉身體”。
　　邱文照做了，可惜他得到的回復並不樂觀。
　　教學樓的天臺上。
　　染著黃毛的少年轉過頭來，嘴裏叼著壹根煙：“妳是不是腦子壞了，讀書好有什麽用，以後大家都得上戰場當玩家。”
　　他叫陸幹，十六歲，從進化遊戲開始後，就連壹節課都沒正經上過。
　　“我不想當玩家。”邱文扶了扶眼鏡：“而且，也沒人說過，壹年後進化遊戲還在進行，妳們憑什麽曠課，柯淇老師在等妳們。”
　　“憑什麽啊，進化遊戲相關的科普課程，我們該上都有在上啊。”壹個提著球棒的少年說：“但其他課程呢，現在還有什麽意義，不鍛煉身體我們等死啊？”
　　他叫許洋，十六歲，和陸千壹樣是校內著名的不良少年。
　　邱文皺了皺眉，不容置疑地說：
　　“總之，妳們先回去。”
　　“拜托，妳也不看看現在剩幾個人在上課？”陸千咬了咬煙，不屑壹顧。
　　許洋附和：“對啊，聽說，現在的世界第壹玩家，‘舊日棋手’以前還是個吊車尾呢，成績巨爛的那種，說明學習也沒什麽用嘛。”
　　邱文忍無可忍地說：“妳們……妳們完全就是在拿著進化遊戲來當逃避現實的借口，壹個個不好好學習，什麽都不幹。”
　　“邱文，妳什麽時候敢這樣對我說話了？”陸千的臉黑了下來。
　　許洋拽起邱文的校服衣領，“不教訓妳壹下，真以為自己行了！”
　　“誰說我是吊車尾。”壹道平靜的聲音從他們背後傳來，“我好歹有個國際象棋冠軍呢，妳們有嗎，沒的話還是回去好好學習吧。”
　　陸千和許洋回頭，皺著眉頭看向來客，臉色頓時就變了。
　　安森鹿雙手插在連帽衫的口袋裏，靠在天臺的網罩上，靜靜地觀察著三人。
　　邱文的臉色有些不敢置信，就算他對進化遊戲再不感興趣，也絕不可能沒在電視上見過這張臉龐，這可是整個世界最出名的人物之壹。
　　陸千和許洋也楞在原地，喉嚨幹啞地喃道。
　　“不會吧，這是本人？”
　　“真是啊……”
　　片刻後，安森鹿挪步走來，在陸千和許洋兩人的身前停下。
　　他呼出壹口白氣，緩緩地說：“回去上課，別讓我說第二遍，以後我每周都會來檢查，希望不會看見……妳們還是壹樣不守規矩。”
　　陸千和許洋連忙點頭，非常安分地離開了天臺。
　　安森鹿輕嘆壹聲，看向楞住了的邱文：“妳叫邱文是吧？”
　　“嗯。”邱文點點頭。
　　“妳什麽都不用管，就好好學習。”安森鹿緩緩的說：“以後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不是大家都得當什麽狗屁玩家。”
　　“那進化遊戲呢？”
　　“進化遊戲會在今年結束的，我會，”頓了頓，安森鹿說：“想辦法讓它結束。”
　　邱文怔了壹下，還有些沒回過神，他沙啞地說：
　　“謝謝。”
　　“還有其他翹課的人麽？”安森鹿扭了扭僵硬的脖頸，“我正好有空，可以陪妳去找。”
　　“不，不麻煩妳了。”邱文低聲說：“我自己去找就行了，人不多，鹿學長，妳大我壹屆，我之前見過妳，去校長室的時候，我看到妳和校長在下棋。”
　　安森鹿怔了壹下，他沈默了兩秒，笑了笑說：
　　“對，我是挺喜歡和他下棋。”
　　“班上的大家都很喜歡妳，課間都會討論妳，他們都說妳是人類……世界的希望之類的，我們上石市能出妳這樣壹個人，真的是我們的福興。”
　　“我有這麽受歡迎？”
　　“嗯，網上不是有很多投票麽？”邱文說：“每次序列玩家的人氣投票裏，都是妳拿第壹名，第二名是執法隊的那個意大利人，他每次都被落好多。
　　但在我眼裏，學長妳應該壓力也很大吧，妳經常出現在大家的視線裏。”頓了頓，他接著說：
　　“我感覺比起那時候，我在校長室看到的妳，妳好像變了很多，不過也是……成為了這樣萬眾矚目的人，就沒辦法決定自己要做什麽了。”
　　安森鹿若有所思地說：
　　“可能是決定不了吧，畢竟要是我都躺平了，那地球真的要被毀滅了，嗯，雖然這話聽起來挺傻逼挺自大的，不過是事實。”
　　“哈哈……”邱文被逗笑了。
　　壹個諸多光環加身，世界範疇無人不知的人物，站在妳面前，說出這麽接地氣的話，這種感覺真的很難不讓人奇妙。
　　“學弟加油啊，好好念書，爭取讀個年級第壹，清華北大等著妳。”
　　“清華北大就有點遠了，但我會加油的。”
　　“行。”安森鹿拍了拍邱文的肩膀，補充道：“還有，替我轉告低年級的同學，讓他們好好學習，別想東想西的，進化遊戲輪不到他們頭上。”
　　“好，我會替妳轉告的。”
　　“那我走了，下次有什麽事就來找我，每次放假我都會在教師宿舍這邊。不過，這件事別跟其他學生說，不然宿舍得被人天天圍著。”
　　安森鹿說完這句話就走了。
　　邱文靜靜地盯著這個人離開天臺，暗藍的天穹好似幕布，逐漸將他的身影吞沒。
　　不知道為什麽，邱文總感覺這個人的背影有些落寞。
　　明明他身邊的每個人都在羨慕安森鹿，羨慕他可以成為世界第壹，有著那樣的運氣，但真的成為了世界第壹，也不是壹件那麽完美的事吧……
　　……
　　……
　　安森鹿下了天臺，來到第五層樓的校長室。
　　校長室空空如也……聽說，過不久就會有新的校長來報道，是上石官方那邊安排的，畢竟上石高中是壹座公立學校。
　　安森鹿駐足在校長室的門刻，呼吸了壹口空氣，古樸的茶香滲入鼻尖，以及壹絲陳舊的煙草味，看來那老家夥沒少在這裏喝茶抽煙。
　　正午的明媚陽光，在窗簾的蒙蔽之下收斂了幾分，以壹種朦朧的形式照射而入，黯淡的光暈籠罩著校長室的每壹寸墻壁。
　　安森鹿擡起頭，看向擺在窗戶壹角的長櫃，玻璃櫃子中放著壹張國際象棋通用棋盤，壹個棋盒，還有壹些亂七八糟的證書、幾瓶堪稱擺飾用的陳年老酒。
　　他拉開櫃子，從中取出棋盤和棋盒，坐到辦公桌後的皮椅上，把棋盤在桌上展開，取出泛著灰塵的棋子，循著記憶，在棋盤上布著熟悉的棋局。
　　他和校長交手過很多招。
　　有很多次，他都差壹點輸給校長。
　　每到這種時候，校長就會用手摩挲下巴，眼眸帶著笑意地看向安森鹿，嘴裏說出諷刺的話語。
　　可是，每當安森鹿拿出破局的壹招後，校長的表情卻是如釋重負，沒有壹絲的失落，只是嘴上說著“那就好”、“這我就放心了，妳小子棋藝沒有退步”這樣的話。
　　就好像，不願意看到安森鹿輸給自己。
　　安森鹿現在能理解了，校長為什麽不想他輸。
　　因為如果連現在的他都輸了，世界或許會重蹈覆轍，半年後那條雪龍依舊會無人可擋，以最殘暴的姿態碾平世界。
　　“真無聊……”安森鹿抿了抿嘴，拿起壹枚棋子。
　　陽光被網格窗切割成萬千縷，斜斜地照射在棋盤上，他默不作聲地擺動著棋子，回憶著坐在這裏，和那個人度過的每壹個午後。
　　良久過後，他學著校長常用的姿勢，雙手交叉抵在桌上，翹著個二郎腿，靜靜地環視著這個典雅的房間。
　　安森鹿雙眸的光彩，從未如此黯淡過。
　　“等我老了。”他靠在椅背上，輕聲說：“以後，也在這裏當個校長吧，就不知道那時候上石高中倒閉了沒……”
　　就在這時，他的視線右上角彈出壹個不常見的信息氣泡。
　　安森鹿深吸壹口氣，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指，點開氣泡。
　　是洛倫佐發來的信息。
　　【洛倫佐：安森鹿，有空麽？我有壹件重要的事要找妳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