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胡教授的日記 by 書吧精品
2018-8-18 06:01
至此戲也就結束了。
出了劇場,走在路上,我直直地納悶,怎麽演壹場戲就把壹個活蹦亂跳的、美麗動人的漂亮女郎給殺了呢?當我看到不遠的吉祥戲園門口貼著晚場上演於紅嬌主演的《殺子報》時,才清醒過來,她沒有死,晚上還要接著演呢!那不是真的,只是幻覺和魔術而已。
在胡同口的小飯館裏匆匆吃罷了晚飯,又急忙趕到吉祥戲園,去看於紅嬌演出的晚場《殺子報》。吉祥比之剛才的吉慶更加簡陋,在壹片拆去房屋的廢墟上撮土為臺,圍席作場,因此音響效果很差,但很大壹部分人是來欣賞她的形體表演的,所以觀眾仍十分踴躍。
《殺子報》也是個傳統劇目,屬於兇殺的類型,因而屢遭禁演,不想在“三不管”
還能看到。劇情是:某富商妻早亡,留下兩個孩子年幼無人照看,遂續弦後妻嚴氏,嚴氏也帶來壹個拖油瓶孩子共同生活,無奈後母不仁,百般寵愛親生子而虐待前妻子,為使親子獨自繼承家產,親手毒死前妻子。然子陰魂不散,在閻王處告狀,閻君大怒,命牛頭馬面將嚴氏捉拿至陰曹地府,每日裏施以酷刑,上刀山、下油鍋、開膛剖肚、刀劈斧剁,淒慘無比。
戲裏於紅嬌飾演那個殺子的惡毒婦人嚴氏,晚上的她和白天大不壹樣。白天她表現的是壹個纖細柔弱的小家女子,因自己行為的不檢點,誤入歧途,做出喪天害理的謀殺親夫的舉動,以至遭到殘酷刑律的懲罰,還讓人產生幾分愛憐和哀嘆的情感。而晚上的於紅嬌則演的是壹個兇惡、狠毒、殘忍、潑辣的刁女、蕩婦,壹付吊睛白額、滿臉橫肉的母老虎形態。當然舞臺上的女演員形象上不能讓觀眾反感,所以打扮得仍十分妖艷,加上她入木三分的表演,激勵得全場觀眾在無比憤怒的仇恨之中又夾雜著幾分難以名狀的憐愛。
和白天的戲裏壹樣,也把這個惡婦剝光了,真殺真剮。整個劇場也是開了鍋般地瘋狂!
今天看的這兩出戲,故事情節動人,不但飾演女犯的演員扮相風騷、美麗。
而且場面也非常刺激、逼真。這壹天我算是大開了眼界。
這壹夜我帶著滿足的笑意睡了壹個悶頭覺,直到窗外日已遲遲方才覺醒。聽得門外人聲,茶房送洗臉水進來。
“公子這壹覺睡得好香呀!”
還是那個茶房:“昨天壹天看得過癮吧?”
“好,好。真是不錯!”
我回答。
“妳那幾塊大樣沒有白搭吧!”
茶房又說道:“怎麽樣,這個於紅嬌夠意思吧?”
“戲是演得不錯,可人長得怎麽樣就難說了,塗脂抹粉的,誰知不是個歪瓜爛桃呢?”
“公子差矣!要說她不漂亮,那世界上就沒有美人了。公子想見見真人嗎?”
茶房又在賣關子了。
“想見又怎麽著,臺上臺下,天各壹方,無緣呀!”
我無奈地說,又抱著壹絲希望,想聽聽他有什麽高招。
“找我呀!”
我看見茶房的那只手又放在了桌子上,還好,要價不高,只伸出三個指頭。我把三塊大洋放在桌上,見他又用手指在桌上畫了壹付街道圖,指點著說道:“這是喜慶裏,東邊大街拐角處有壹個福來飯館,她們這些戲子就在這裏包飯。妳到這裏轉轉,興許能見到”
洗漱畢,穿戴整齊,我即奔福來飯館而去。在“三不管”
來說,也算是個較大的飯館了,三開間的門臉,擺著二十來張桌子,可以容納百十來個顧客,進進出出吃飯的人還真不少。我找了壹個視野較好的座位,要了幾個小菜、壹壺酒,邊斟飲邊向周圍掃視著,期待神女的到來。可是失望了,已經壹點多鐘了,還沒有發現有什麽年輕漂亮的女人出現,下午的戲快要開了,她不會來了。也許她根本就不年輕,也不漂亮,從我那只顧搜尋美女的視線中溜過去了。不對呀!茶房明明白白地告訴過我她是壹個使人傾心的女人呀!但我又不幹心毫無收獲地離去,於是大膽詢問那跑堂的:“怎麽沒見於紅嬌來吃飯?”
同時塞了壹張十元的法幣在他手裏。
“先生也是來瞻仰嬌嬌芳容的吧?”
聽他說了個“也”
字,我陡地感到這個於紅嬌還真有吸引力,竟能招惹著無數善男信女的追逐和觀摩:“先生來晚了,下午有戲的時候,她壹般十點就來,吃完走了”
我真是個外行,怎麽沒有考慮到這壹點,趕了個晚集。於是趕緊問道:“晚上還來嗎?”
“晚飯已外賣帶走了,先生明日早起吧”
我怏怏地離開了飯館,向戲園走去。臺下不見臺上見,看看她今天演什麽?
下午在吉慶戲園演的是《雙釘記》,這是《包公案》中的故事,說的是:民婦阿杏的丈夫突然暴死,四鄰左右均反映阿杏有外遇,和人勾搭成奸,故有謀死親夫之嫌,但苦於查無證據,仵作驗屍也找不到謀殺的痕跡。包公命捕頭追查,限三日破案,每超過壹日責打十板。十余日過去了,案件仍無結果,捕頭也被打得遍體鱗傷,步履艱難,捕頭妻阿娟見丈夫痛苦,問明原因後,遂建議其夫檢查壹下死者頭頂,是否被鋼釘貫頂所致。捕頭依言,開棺驗屍,果然如此,以至懸案得破。眾人都松了壹口氣。但包公對作為女流之輩的阿娟,為何能知道鋼釘貫頂的殺人方法表示懷疑,即將阿娟拘來審問,嚴刑拷打之下,阿娟招供原來她也曾用此法謀死了前夫。於是破了壹個連環案,包公名聲大震,可憐阿娟和阿杏雙雙判了死刑,騎著木驢遊街,淩遲於市。
在這個戲裏,於紅嬌飾演那個捕頭的妻子阿娟,而飾演另壹個謀殺親夫的女犯阿杏的演員名叫於紅巧,看起來是壹個只有十七、八歲的小姑娘,身材瘦小,相貌卻十分漂亮,兩人的名字就差了壹個字,估計是於紅嬌的師妹。可能是因為年紀太小,對劇情的分析和人物的刻畫都欠些火候,演技也屬平平。好在戲中她只是壹個配角,引不起大家的註意。但她那帶著青春稚氣的美艷臉龐,還是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晚上在吉祥戲園演的是《槍斃小老媽》,在北方這是壹出很有名的時裝評劇,我在北平就看過,說的是:某地主從鄉間買來丫鬟小玉,長大成人後出落得花容月貌,被地主收為小妾,十分寵愛,長期生活在封建地主家庭中的小玉,逐漸從壹個清純善良的小姑娘演變成了壹個惡毒兇狠的蕩婦,先謀害了大夫人,掌握了家庭的管理大權,繼又爛施淫威欺壓仆婦致死,被人告發後按殺人罪,判了死刑,綁赴刑場,執行槍決。
我也是破天荒第壹次看到用中國古典戲曲的形式來表演時裝戲,這本是當前中國戲曲界正在研究和探討的課題,可是在“三不管”
這種地方的野臺班子裏可管不了那麽多,也談不上藝術的精益求精,只要能吸引觀眾,增加票房收入,什麽戲都敢大膽地演。當演到槍斃小老媽時,同樣把她剝光了,用繩子捆了個結實,插上壹根亡命標子,被兩個大兵押著在舞臺上遊走,然後把她俯首按跪在地上,此時卻又加了壹點噱頭,突然小老媽擡起頭來,向劊子手拋了幾個媚眼,嗲聲嗲氣地說道:“哥哥看奴長得美嗎?哥哥舍得殺了小奴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