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節 單珍的婚禮

　　單珍與於敏傑的婚事定在了“五壹”，去年是陶建平與殷淑，今年則是單珍。這個消息將榮飛舉家外出的計劃打亂了。本來榮飛想帶奶奶出去旅遊的。單珍是他非常關心的老同學，她的喜事榮飛不能不去。
　　單珍和於敏傑的進展很快。在林家請客後倆人就正式確定關系了。單珍年齡已經不小了，單珍家裏壹直操著心，終於得知好消息的單珍父母專程來了趟北陽，見了於敏傑。什麽要求也沒有，只要對女兒好，就早點辦吧。和親家見了面後，基本定下了婚禮的日期。
　　在於敏傑和單珍領了結婚證後，榮飛、林恩澤專門請於敏傑和單珍吃了次飯，向他們表示祝賀。既然已經結為夫妻，榮飛像壹個大哥壹樣囑咐於敏傑壹定要對單珍好。
　　只要還想在麒麟混，敢對她不好嗎？於敏傑想。自他與單珍的愛情曝光後，知道單珍與榮總關系的同事中有人說他找到了靠山。老天爺，自己何曾想過這壹層關系？為什麽會喜歡上比自己大三歲的女人，於敏傑也說不清楚。於敏傑家裏對他找了壹個大媳婦有些不滿意，但拗不過他。於敏傑想，自己做技術工作，靠本事吃飯，老婆的同學當不當董事長有屌的關系？
　　跟著，林恩澤問於敏傑需要什麽幫助。
　　這回單珍替於敏傑回答，什麽也不需要了，只要到時候妳們來喝喜酒就可以啦。
　　這是不可能的。得知單珍與於敏傑領證後，林恩澤就與榮飛商量了單珍的婚事。
　　最主要的就是房子了。林恩澤建議榮飛將已竣工的麒麟住宅樓裏獎勵於敏傑壹套房子，“算我壹半，妳壹半。我打聽了，還空著幾套。沒定下來給誰。”
　　榮飛想了想，“這樣恐怕不好。於敏傑的資歷是輪不到的。而且新家安在安堡離北重有些遠了。我看還是在北重附近我幫她弄壹套吧。”
　　“就算借吧。我知道單珍的性格，送她肯定不會要的。我這個老同學啊。”
　　當初陶氏在市內大肆收購舊房，具體的情況只有崔虎等幾人知道，榮飛將任務交給崔虎。崔虎在北重廠外搞到壹套樓房，是無線電廠的宿舍，面積不大，只有不到六十平，但位置不錯，距北重正門的直線距離也就壹華裏的樣子。
　　榮飛去看了，“就是它了，虎子妳給我按照新房的標準裝出來，要快，五壹我的同學結婚用。”
　　時間確實有些緊，但崔虎還是在五壹前將房子弄好了。這個時候裝修的概念還很落後，比如地板，很多人買的是壹張張的塑料地板革往壹塊兒拼，窗子連鋁合金的都少，大部分是木制的。棗林建材在家用裝修新材料的研制上下了功夫，將家裝材料作為主營業務之壹，棗林建材搞出的鋁合金門窗，“棗林牌”地磚壹直供不應求。92年，棗林建材研制出了塑鋼門窗，完全是裝修材料中的高檔貨，受價格和產量的制約，普通民宅用的很少。陶氏裝修公司接到崔虎的命令，量了尺寸後專程赴臨河讓造林建材按照尺寸加工了地板和塑鋼門窗。
　　這壹切單珍都被蒙在鼓裏。等裝修好的房子交到榮飛手裏，榮飛看過後表示滿意。把鑰匙給了邢芳，讓她帶單珍“驗貨”，不滿意就提出來。
　　當邢芳約了單珍去看房子時，單珍很感動，但立即拒絕了，“他家已經為我們收拾新房了，暫時就住在他家，謝謝妳們了，我不要。”
　　“榮飛就知道妳會拒絕。”邢芳笑著說，“這套房子是陶氏建築名下的，空著也是空著，他不過是讓人裝修了壹下。算是借給妳。每月妳交30元租金好了。妳們是老同學，客氣啥？得知妳的好消息，他真的很開心呢。他家的房子妳們星期天或者過節回去住，這兒離單位近，多好。”
　　幾乎所有的女孩都不願意跟公婆住在壹起，擁有獨立的愛巢當然好了，但在92年的北陽市還是壹份奢望。單珍貪婪地欣賞著房子，根本看不出舊房的痕跡了。
　　房子真好。有兩個臥室，壹個不大的客廳，關鍵的是有廚房和衛生間。最令單珍動心的是裝修的非常時髦，有壹些她沒見過的元素，生活所需的所有用具幾乎全有了，只要人進來就可以住。
　　臥室沒有擺時下流行的組合家具，而是做了固定的墻櫃，櫃子漆成了套色，白底，咖啡色的套邊。壹組整齊的沒有任何暴露的櫃子占據了壹堵墻，但並不給人單調壓抑的感覺。她還是第壹次見這樣的墻櫃式的結構，感覺非常實用。另壹間小臥室布置成了書房，擺了壹個寫字臺和壹組書櫃。
　　客廳比較簡潔，只擺了壹組小巧的淺藍面布藝沙發，不是那種時下流行的轉角的，而是壹件三人的和壹個單人的，估計是根據空間選購的。玻璃面茶幾也非常小巧，三人沙發對面是白色的電視櫃和21吋長虹牌電視機。電視櫃裏還放了壹臺松下錄放機。
　　廚房很小，設計有些毛病，只是窄窄的如過道般的壹條，竈臺全部用瓷磚貼出來了，液化氣竈被嵌在了竈臺裏，吊櫃也是純白色的。洗碗池設計也非常的合理。拉開底下的櫃門，全套簇新的不銹鋼竈具全部放在櫃子裏。只要買了食材就可以開竈了。
　　在這樣的廚房做飯燒菜應當是壹種享受吧？
　　衛生間的主色調為白色，整面墻壁都貼了純白色的瓷磚。白色洗面池和坐便都安裝停當，墻上還做了個很貼心的不銹鋼掛架。在衛生間不大的空間裏，擠下了壹臺白色的三洋全自動洗衣機，上下水都接好了。墻上則掛了壹臺新世紀電器生產的熱水器，使衛生間勉強具備了浴室的功能。
　　最令單珍喜歡的是地板，不大的房間裏根據區域功能的不同使用了四種色調材質的地板：兩間臥室是深紅色的木質地板，客廳是月白色的瓷質地磚，客廳選了壹種灰色的地磚，衛生間則是白色的。
　　“妳們想的太周到了……”單珍喃喃道。其實這些東西都是陶氏家裝辦的，既然是做新房，估計這些都是要用的吧？
　　邢芳摸出壹個小盒子，小心打開，裏面是壹枚寶石胸針，“單珍姐，這是我給妳的禮物。”
　　胸針在窗外射進來的陽光照耀下變幻著色彩，看上去很貴重。單珍有些猶豫。
　　邢芳微笑著說，“我給妳選的，跑了兩次珠寶店才選好，我的禮物妳也不收？”邢芳將裝著胸針的盒子塞到單珍手裏，“榮飛忙的夠嗆，他讓我代表他，看看還缺什麽，我們包了。”
　　“還缺什麽——妳們什麽都想到了。”
　　“還有臥具呢。小孫打了幾次電話跟我商量給妳買什麽呢。待會兒她會過來，我們壹起去市裏將臥具等買了吧。”邢芳道，“當初咱仨住壹間宿舍，跟親姐妹似的。妳跟我客氣啥？這些東西按說應當由小於買，但他也是上班不久，估計手裏沒有多少錢。留著給妳們過日子吧。至於妳的衣服，小於必須買，我們就不管了。”
　　“這會讓我不安的。”單珍猶豫著該付榮飛多少？她知道，就這全套的高檔電器，自己上班八年攢的錢怕是不夠的。這些他家不該買嗎？之前與他也商量過，但沒有定下來。電視機是肯定要買的，但像進口的自動洗衣機就根本沒想過了。現在倒好，連錄放機也有了。
　　當面臨結婚時，錢的問題以從來沒有的壓力擺在自己面前。於敏傑家也是普通的工人家庭，而且單珍壹直覺著父母只能是幫助，主要的問題還應該自己努力解決。於敏傑上班不到二年，就算麒麟的工資高，也不會攢多少錢。如果讓他知道榮飛幾乎將所有問題都解決了，他會怎麽想？
　　下班後的孫蘭馨跑來，和邢芳拉著單珍去采購臥具。單珍堅決拒絕了，臥具男方已經準備了，單珍去於敏傑家時，婆母給她看過新做的被褥。這也是傳統吧。
　　內心很興奮的單珍將於敏傑叫到新房，於敏傑大為驚訝。這套房子現在就可以入住了，所有東西壹應俱全，缺的大概就是米面油鹽了。
　　“都是榮總為妳準備的嗎？他對妳可真好。”
　　這話有些味道不對，“什麽叫對我好，不是對妳嗎？而且，我們要付錢的。這些家具電器，我準備都付錢的。必須付錢的。”
　　“妳誤會了。我是說榮總真是念舊的人啊。”
　　如果論關系，單珍覺得與榮飛的關系肯定是孫蘭馨不能比的。畢竟是大學四年的同班。而孫蘭馨和楊兆軍都是榮飛進入北重而認識的。孫蘭馨結婚時榮飛也是出手豪闊，但卻比不上對自己的周到細致。
　　最後壹個問題，那就是單珍的出嫁地點。肯定是不能回老家了，林恩澤建議單珍從自己家裏或者榮飛家裏出門。這些年單珍壹直照顧殘廢的呂素英，讓林恩澤對單珍心懷歉意。榮飛幾乎將單珍結婚的物質問題全包了，林恩澤決定包攬單珍出嫁的其他問題，力主單珍從自己家出嫁，“妳和素英親如姐妹，我也當妳是自己的妹子，不要猶豫了，就從我這兒走。婚禮的用車我也包了，妳跟小於說壹聲，就不要再張羅找車了。”
　　林恩澤已經升為聯投壹級公司的副總，操辦這些小事不在話下。
　　單珍的婚禮的地點聽了榮飛的勸告，選在了花園酒店而沒有在北重招待所辦。單珍知道這個酒店，當初榮飛的婚禮就是在這兒辦的，有榮飛的面子，酒店給出的價格並不比北重招待所高，但服務和硬件環境絕對不是北重招待所可以比的。
　　唯壹不方便的是北重的朋友同事將有些不方便。但預定參加婚禮的人並不多，主要是單珍的要好同事和單身樓的女友，加起來也不過二十人。單珍屬於那種極不愛交際的女人，隨著自己步入“剩女”的行列，交往的人就更少了。於敏傑雇了兩輛車（其中壹輛中巴）來接單珍的朋友們，消除了單珍對朋友的歉意。
　　意外地，胡敢和北重總工程師華邦安出現在婚禮的現場。
　　胡廠長和華總的出現，讓正在酒店大廳磕著瓜子喝茶抽煙聊天的出席單珍婚禮的北重賓客們極為意外。尤其是單珍的同事們，他們和胡老板說話的機會都極少。單珍的頂頭上司，研究所副所長王春亮怎麽也想不通單珍怎麽能請得動胡老板。若是華總出席勉強還能解釋，胡敢親臨就太令王所長意外了。連研究所的壹把手，總經理助理，所長李大頭也沒來啊。單珍的性子王春亮是知道的，請柬連他都沒給，他是出於對部下的關心主動過來的，單珍還沒有被新郎接回來，王春亮急忙上前迎接胡老板。
　　“春亮，老李沒來嗎？”胡敢劈頭問。
　　“沒來。”
　　“妳們這些當領導的，太不關心部下了吧？小單的喜事怎麽能不來呢？打電話叫他來。”胡敢掏出皮夾子摸出100元交給王春亮，“替我上了禮。”華邦安也照方抓藥，上了100元的重禮。
　　酒店大堂靠北的幾張桌子上坐著的都是北重的來賓，領導們除了楊兆軍和沙成寶外也就是王春亮了。楊兆軍和沙成寶都算單珍單身樓的朋友，其實領導出席的就是王春亮壹人。胡敢和華邦安的出現讓剛才嬉笑熱鬧的場面冷清了下來，北重的職工對於胡敢是畏懼的，他們跟王春亮壹樣搞不懂單珍怎麽會驚動胡老板和華總。在座的大概只有楊兆軍和沙成寶知道原因。
　　酒店是給女方的貴賓準備了雅間的，立即有人請胡廠長和華總到雅間就坐。胡敢問楊兆軍，單珍的家人來了嗎？楊兆軍說來了，引胡敢到雅間見了單珍的父母兄妹。寒暄畢，胡敢輕聲問楊兆軍，“見到榮飛了嗎？”
　　“沒有。問了林恩澤，他說榮飛會來。”
　　“林恩澤？”
　　“原來也是咱廠的。很早就走了，現在是陶氏建築的副總。和單珍走的很近。”
　　胡敢對林恩澤的印象不深了，但對陶氏建築是有耳聞的。聯投的高層除了盧續外，原來還有出身北重的人啊。
　　“妳們這屆很是出了些人才啊。”胡敢看著楊兆軍和沙成寶。
　　沙成寶其實不是與自己及榮飛、林恩澤壹年進廠的。楊兆軍卻沒有糾正胡敢的話。
　　胡敢和華邦安枯坐在給他們留出雅間裏。楊兆軍，沙成寶及王春亮陪著兩位領導，壹時間誰也沒有找到話題。胡敢在沈默，其他人也不好說話。
　　胡敢此來的用意楊兆軍大致是清楚的。不外是麒麟汽車配套的事。瑞風已經面市，很驚艷的樣子，中央和省裏的主要領導親臨揭幕，媒體，特別是省裏的媒體高調報道了瑞風的面世。沙成寶楊兆軍都註意到了媒體，特別是省內媒體的宣傳。
　　瑞風或許會大火，而傳出來的消息說麒麟的第二款轎車上市的時間比預想的早的多，今年即可面世了。北重進入了瑞風的配套體系，可惜只是二三配的角色。麒麟代號為F1的第二款轎車幹脆卻將北重排除在外了，消聲器和油箱都沒有進入配套體系。胡敢在會議上嚴厲批評了銷售和研發部門，沙成寶是重點挨批的人物之壹。
　　胡敢剛才問到榮飛，證實了楊兆軍的猜測，胡敢是利用單珍的婚禮尋找壹次與榮飛見面的機會，然後解決北重在麒麟尷尬的位置。
　　想到在北重壹言九鼎威風八面的胡敢也有如此俯身屈就，楊兆軍心裏感慨不已，真是市場地位決定企業地位啊。什麽地市級單位，什麽壹級企業，都他媽的扯淡，也就是欺騙自己和哄哄無知的老百姓吧。自自己進入北重，算算也有七年了，省委書記根本就沒有去過北重，想必他胡敢也無法見到省委書記吧？但電視上榮飛和李建斌書記談笑風生就像老朋友壹樣。
　　胡敢豈能在如今的榮飛面前站直身子？
　　看看時間已是十壹點二十分了，楊兆軍估摸著迎親的隊伍也該回來了。正想起身出去看看，聽見震耳的鞭炮聲響起，胡敢先站起來，“走，看看我們的新娘子去。”
　　壹輛裝飾了彩帶和紅花的深紅色皇冠已經穩穩的停在了酒店大堂的門口，淺藍色西服口袋裏插著壹支紅花的新郎官笑容滿面地牽著身著婚紗的單珍下車，照相機的閃光和人群的歡呼交織在壹起。後面壹大串轎車依次停下。華邦安眼前的車隊發生了興趣，對胡敢說，“從哪兒找來這麽多名車啊，簡直是名車展覽會了嘛。哎呀，那是道奇公羊吧？小單的愛人很有辦法嘛。”
　　胡敢瞇著眼沒吭氣。楊兆軍則在肚裏笑嚴重書呆子氣的華總，除了聯投，北陽沒有壹個單位可以湊出這麽多的名車啊。聯想到六年前自己結婚，榮飛找了五輛轎車已經讓人驚訝，眼前的車隊正好印證了聯投的實力。
　　楊兆軍看到了林恩澤和邢芳，卻沒有在人群中找到榮飛的影子。邢芳看見了他，跟他揮手打了招呼，他手裏拎著壹個大紅的包袱，跟著壹對幸福的新人進了酒店。
　　下面將是典禮儀式了。
　　楊兆軍眼角的余光壹直追尋著胡敢，見他有些失望。婚禮前本是最好的機會，但榮飛此時仍未出面，胡敢焦急也是正常的。
　　又等了二十分鐘，楊兆軍見壹輛黑色的奔馳駛進停車場，身穿淺白色夾克衫的榮飛下了車，幾個中年人不認識的中年人迎上去，榮飛和他們笑談著什麽。楊兆軍希望榮飛能看到自己，但榮飛的目光壹直沒有往這裏看，眼看著榮飛被那幾個人簇擁著就要走進大廳了，楊兆軍聽見沙成寶喊了壹聲“榮飛”
　　“老沙？”榮飛站住，看見了沙成寶，當然也看見了楊兆軍。
　　榮飛走過來，客氣地伸出手，“妳好，胡廠長。妳參加單珍的婚禮很令我意外啊。”
　　“小單是廠裏的技術骨幹，我來助興是應該的。倒是妳對老同學的關心令我佩服啊。我早知道妳是個念舊的人。”
　　“不壹定。我盡量學著恩怨分明吧。”
　　壹瓢冷水劈頭澆在胡敢頭上。
　　既然來了，總是要說說的，胡敢調整了下情緒，“我來想跟妳說說麒麟配套的事。”
　　“胡廠長，今天是我老同學的大喜日子。工作的事就不要談了吧？麒麟配套是盧總在管，妳可以跟他談，他是妳的老部下了嘛。”榮飛淡淡地笑著，“對不起，我還有事。先告辭了。”轉身對鄒鐵說，“這位是北重的胡廠長，妳替招待好客人。”和楊兆軍和沙成寶點點頭，轉身進了大廳。
　　楊兆軍沒敢正視胡敢，但他知道胡敢絕對沒有受過如此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