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二章自由

望著蛟王突兀消失的身影，牛魔站起身，他擡起雄健的手臂，粗獷的肌肉暴起，發力提起了墻上懸掛著的，已經蒙上了壹層灰塵的戰斧。
他壹步步走下王座，回首，看這裝潢得比西域小國的宮殿還要更加豪奢的王宮，片刻後，嘴角勾起了壹絲自嘲的笑意。
“已經有多少年沒有戰鬥過了，就連妳，都快生銹了。”
“牛魔王？”
“呸，只不過是個牛魔罷了。”
他梳著下頜叢生的雜亂胡須，牛臉上有些煩惱，似乎帶著三分腔調，氣氛說服的意味，他鄭重道：“活著真的很好。”
“可是，為什麽總會想起那只愚蠢的猴子還被壓在山下，日復壹日地忍饑挨餓呢？他以前那麽愛吃，現在恐怕只能吃土了。”
“真是慘啊。”
恍惚間他仿佛看到了當初那個桀驁不馴的猴子，在那造物主的威嚴下，仍舊狂放地揮舞著那桿如意金箍棒的身影，連造物主都敢壹戰的他，居然也會狼狽如斯。
想著想著，有點想笑，但笑著笑著，就更想哭了。
“真是越來越脆弱了啊。”
“可那是他自己的選擇，固執如他，肯定不會後悔的。”
他再度重復了壹遍：“沒人能夠反抗女媧，如果我沒有背叛猴子，當時我就已經死了，甚至不會像猴子這樣，最起碼還能活下去。”
至於猴子會不會傷心，他沒想過。
猴子不是真正的猴子，石頭裏蹦出來的，心都是石頭做的，又怎麽會傷心？大概，會有些失望吧，不知道以後若是有緣相見，會不會挨揍。
他搖晃著腦袋，強迫自己將這些紛亂的思緒拋諸腦後，白凰在魔種中舉足輕重的地位，令他不敢有絲毫大意，況且，這位可是普天之下，唯壹壹個逆著諸神的旨意，強行登上諸神位階的存在。
誰敢招惹？
反正他不敢，就算不討好，也該聽聽對方究竟有什麽想法，反正，這位也不是他最厭惡的人類神靈。
正在這時，他的牛蹄突然踩到了壹個硬物，他低下頭，撿起了這個滾圓的黃銅物件，平和的神情壹瞬間變得猙獰了起來。
森白的獠牙從他的嘴唇下凸出。
恐怖的魔焰無聲自起，壹道道青筋蔓延開來，猶如藤蔓，在他的身後，更有壹只無與倫比的恐怖牛魔的虛幻影像浮現，那虛影兩只牛蹄踏在火焰山上，背承蒼天，頭角蜿蜒，猶如兩柄利劍，筆直地聳入雲霄，隨後向著遠方，發出了壹聲蒼涼憤怒的咆哮。
哞——
震天動地。
這壹刻，無論是火焰山收容的魔種還是覺醒者，盡數面露駭然之色，驚懼地跪倒在地。
長久以來，牛魔的約束還有各種不準許他們擅自騷擾人類的禁令，令他們甚至產生了壹種牛魔雖強，但也不過如此，只敢窩裏橫的錯覺，然而此刻看來，牛魔王不僅僅是強，根本就如同神靈壹般。
列國震動，那些還未臣服於大唐的小國紛紛派遣出使者，帶著豐厚的禮物，美姬與珍饈，試圖懇求牛魔王的庇護。
然而往日他在意的東西，現在卻絲毫沒有打動他的情緒，此刻的牛魔，心中有的，只有無盡的憤怒與悲涼。
虛影漸漸消散。
他頹然坐在了地上，粗大的指節上串著那枚黃銅圓環。
在那上面有著斑駁的血痕與綠色的銅銹，蜿蜒連接，斷截處，是壹個手印。
是......牛鼻環。
牛魔的的鼻孔呼哧呼哧喘著粗氣，他想起了當初，在角鬥場，他日復壹日在人們的歡呼聲中，與同族角鬥著，互相殺戮，取悅人類。
他本以為，這樣的日子將會是他的壹生。
是那只猴子，他拍著自己的肩膀，對他講述外面的世界，是有多麽的美好以及——自由。
“牛哥，我們反抗吧。”
他截斷自己的牛鼻環，告訴自己：“牛哥，不要被人類牽壹輩子的鼻子，妳也可以自己決定未來——或許我們註定會死，但在這之前，我們是自由的。”
自由兩個字，打動了他。
他壹遍遍地咀嚼著這個美好的詞匯，最後，憑借背叛，得到了他想要的壹切。
自由真的很美好。
比如妳是壹個肥宅，終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吃喝全靠外賣；而這時，壹個大老板找上了妳，給了妳壹千萬，代價是，剝奪妳離開家門的權力，妳的余生，都將在家門中度過。
很多人或許都會覺得，妳本身就是壹個死肥宅，幾乎從不出門。
這樣算的話，其實妳只需用壹生中，寥寥十幾次出門的機會，就能換來壹千萬，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事情。
然後......
死肥宅拒絕了。
他說：“我選擇不出門，但我並不想被要求不出門。”
良久。
牛魔終於平復了心情，他握緊了手中的牛鼻環，冷笑：“蛟王，故意留下這個東西，是為了羞辱我嗎？”
沒有人回應。
他嘶啞的聲音在山宮中回蕩著。
“嘿。”
他怪笑了壹聲，扛起戰斧，大步離開了火焰山。
上壹次離開火焰山已經是數百年前的牛魔，絕對是魔種中，最宅的那壹列。
首先，作為大聖級別的魔種，它的實力伴隨著漫長的歲月，已經達到了頂點，接近超智慧體，但礙於先天資質，永遠無法更進壹步。
所以它的欲求很少。
庇護壹部分同族，統治他們，並且享受權力，就是他最喜歡做的事情。
而且，他很清楚壹件事，王者大陸，不屬於魔種。
這是人族的天下。
他偏安壹隅，還能作威作福，但若囂張到張揚入世，等待他的，將是已經很多年沒有正大光明現身的神靈們的圍剿。
所以他真的很討厭離開自己的家。
然而此刻，就因為蛟王帶來的壹個口信，他便離開了。
這並非因為蛟王有多強。
雖說蛟王混得比他好，如今已是魏國正式冊封的東海正神，比之南方吳國冊封的南海正神橋氏（大喬，古稱喬為橋）還要更高壹籌，掌管的海域也更加廣闊。
但牛魔仍舊不需要對她有任何假以辭色。
白凰很特殊。
正如同當初的青丘狐，蛟之民壹樣，屬於特殊的妖族，而且等級更高，不遜於千年狐與白龍。
或許對人類而言，白凰和其余魔種之間，並沒有什麽明確的界限。
但實際上，任何除人類以外的，能夠掌控魔道力量的生物，都被稱作“魔種”這壹簡單粗暴的歸類，就像“外國人”三個字壹樣毫無道理可言。
虎妖不會把貓妖當做同族壹樣，白凰與任何魔種間，都有著天壤之別。
說起來，魔種間對於“魔種”這壹種族的認同感，倒是要感謝人類對魔種的逼迫，所產生的同仇敵愾，有些可笑，但這就是事實。
如果沒有人類，天底下的魔種，也不會聯合起來，無論是人造的，天生地養的，由混血覺醒而來的......
戰爭都已成為神話，如果這是個正常的世界，大概到了現在，除了壹些出土文物以外，沒多少人還會認為那場戰爭，對現在仍舊起著巨大的影響。
只是，過去的並未過去。
牛魔，要北上見神。
他放下了最初的目標，現在的他，只想要問清楚壹件事，那些亙古存在的古老神獸，究竟會不會幫助他們魔種，對抗古神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