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壹邊想著，壹邊緩緩走近三女的桌旁，趙平予舉手壹揖，身子微躬，正要出言招呼，沒想到他都還沒來得及說話，那偏過頭去，不屑神情壹閃而逝的絳衣女子，壹腳竟已經踢了過來！

　　突然而發，事先全無半分出手的前兆，絳衣女這壹腳來得好快，趙平予連看都沒看清她是怎麽出腳的，絳色繡鞋已經攻到，取的是趙平予小腹氣海之處，此處乃是練武之人功力存貯之處，最為沖要，無論對上何等對手，都不容敵方輕易傷害。絳衣女這壹腳可輕可重：若她只是輕踢壹腳，開個玩笑，那倒還好，最怕就是她使力太重，收不回來，光壹腳下去便足可廢人武功！

　　雖說在義助項家姐妹之後，趙平予感覺自身功力頗有進步，無論內力或臨敵時的五官感覺，和當初下山之際均已不可同日而語，恐怕連鄭平亞見了，也要吃上壹驚，但那絳衣女可是自幼練的武功，十數年的功力，出手之快，又豈是趙平予短短半年的功力所能及？加上趙平予全無預備，他才覺不對，那壹腳已經踢近小腹，勁氣臨體、氣勢逼人，無論要閃要退，都已經來不及了。

　　幸好這半年來，趙平予練武甚勤，又有天生『九陽脈』之助，武功進境比常人可要快得多了，加上這幾天折臂初愈的左臂使用不便，壹路上自行練功的當兒，都加重使用右手，在緊急時反應比平日還要快上少許，在這間不容發的當兒，他右手壹翻，已使出了師門所授的入門掌法中的『攔江式』，勉勉強強趕在那壹腳之前，牢牢封阻住了小腹，硬是接下了那絳衣女迅快的壹擊。

　　只是兩人功力終有差距，趙平予雖勉強擋住了小腹要害，但力道卻無法全盤化去，整個人登時退開了好幾步，若非他下盤紮的極穩，雖退未倒，腿只要稍稍壹軟，只怕還要跌到地上去呢！

　　這壹腳來得真快真重，趙平予怎麽卸也卸不去，退勢未穩，眼見再退上三步，就要打翻別人桌子的當兒，突地趙平予感覺到背後處壹只纖細柔荑，輕輕扶住自己右肩，輕巧地化去了那壹腳的力道，讓趙平予的身體停了下來，他這才發覺，那白衣女不知何時，已到了自己身後。

　　其實仔細想想，趙平予知道，自己還得感謝這白衣女子。雖說隔著壹張桌子，見不到那絳衣女出腳，但絳衣女壹腳才出，白衣女已有所覺，雖說絳衣女出腳太快，她發覺時已來不及阻止，只能勉強壹腳點向絳衣女腿側，逼她卸去了三分力道，否則趙平予臨時的阻擋，只怕根本擋不住這壹擊呢！不過白衣女的武功，顯然比絳衣女要高，雖說被桌子阻隔了視線，但這壹腳腳法細微巧妙，力道精準，簡直比目睹還要來得準確，若非趙平予回想仔細，怕還看不出這壹腳之難呢！

　　「不要胡鬧了，潔茵。」確定了趙平予立身已穩之後，白衣女這才飄開了身子，表面上毫不特殊，但步履之間猶似水面蓮花壹般，飄飄然不帶絲毫煙火氣，功力當真是高深已極。雖是出語責備絳衣女，但白衣女的語氣之中，卻是壹絲火氣也無，光只是聽她說話而已，便有如醍醐灌頂壹般，壹股清涼直抵胸臆，令人忍不住覺得舒服，生不起氣來，「還不過來向趙少俠賠禮。」

　　「妳怎麽知道他是…是誰？」

　　「趙少俠方才那壹手阻攔，用的是玄元門的『攔江式』，守得毫無破綻可言，」對妹子的頑皮，雖似頗有不喜，但白衣女的聲音之中，仍聽不出壹絲不悅，壹如往常的平淡清柔，「若非玄元門下，情急之時那使得出來？壹開始就是妳出手在先，還不快點過來向趙少俠道個歉？」

　　「不敢，是平予孟浪，才引致誤會。」猝不及防地挨了壹腳，諒趙平予修養再好，心中也不禁生火，但那白衣女的聲音，卻是無比溫柔好聽，讓他的肝火都給熄了下去，這『雪蓮香』藍潔蕓還不只是武功厲害，連聲音都如此溫柔綿軟，令人心平氣和，「不知敝師兄那兒去了？」

　　趙平予這問倒也不是隨便問的。元真子雖回信給藍潔蕓，約定了會合時地，但在回信那時，可還沒決定要讓他壹同下山，信中自不會提到關於他的事情，若非藍家三女已和鄭平亞照過面，知道他壹同下山尋找師兄，藍潔蕓雖算半個藍家家主，見聞廣博，怕也不會知道他這無名小卒。

　　「怎麽了？怎麽了？平予啊，是不是妳又惹出事來了？還不快向三位姑娘行禮致歉？」

　　當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趙平予的問話藍潔蕓等人還沒來得及答，鄭平亞的聲音已從後邊傳了過來。

　　「趙少俠倒沒做錯什麽，是潔茵誤會了。」聽得出來鄭平亞的話中頗含諂媚之意，把責任全推到了趙平予身上，存心討好藍家三女，藍潔蕓雖知這是鄭平亞尊重客人的表現，但這作風也未免太過偏外人了，加上從鄭平亞那掩飾不了的神情來看，擺明是趁機欺負師弟，她雖是身兼兩家之長，又久擔藍家重任，修養深湛，要她動氣實是難上加難，但心中卻也忍不住有點不悅。

　　看得出來藍潔茵還氣鼓鼓的，顯然她雖知道自己突然出手，無禮在先，但被姐姐這樣當眾斥責，嬌貴慣了的她頗想立時發作，趙平予連忙轉移了話題，「誤會什麽的倒沒有關系，能盡早找到人最好。如果師兄和藍家三位姑娘們不介意，平予想立時上道，入山尋找師兄的行蹤。」

　　「這樣嘛…也好。」聞弦歌而知雅意，才聽到趙平予的話，原本看他風塵仆仆，還想勸他先休息壹會兒的藍潔蕓，也不由得暗贊此人相貌雖不引人喜歡，卻頗為知情識趣，怪不得元真子放心這麽早就讓他下山。贊賞地望了他壹眼，隨即出言附和。「救人如救火，我們快點上道吧！」

　　雖然對趙平予又把話頭搶了去，但鄭平亞這回可又是發作不得，壹來趙平予所言確實有理，駁也駁不得；二來『雪蓮香』藍潔蕓壹改以往不輕易出言的性子，竟攔在他前頭同意，而對杜平殷下落著實心焦的藍潔茵和藍玉萍，才壹聽到這句話，心思立刻就轉到了這上頭去，二女都是壹幅急如星火的表情，他自知若出言反對，即使只是說要休息個半日，馬上就會變成眾矢之的。

　　『雪蓮香』藍潔蕓壹向溫和有禮，趙平予也少明顯的唇槍舌劍，又是自己師弟，表面上不會在言語上令自己為難，可藍潔茵就不壹樣了，她壹向受藍元清嬌寵，加上少經世事，雖外表已長成壹幅大人樣，時時都和藍潔蕓爭奇鬥艷，但真和『雪蓮香』藍潔蕓相較之下，就和個年幼的小姑娘沒有兩樣，若話不投機，這小姑娘恐怕當眾就會讓自己難看，他還是別隨便逆拂龍鱗的好。

　　再加上震驚天下的胡兒大亂結束未幾，排胡之風還沒盛行到江南來，在外行走的眾人對行俠江湖的男女倒還算壹視同仁，沒怎麽另眼相看；但藍家三女均屬姿色上乘，若非身具武功，怕早有登徒子上來搭訕，此刻雖未大打，終究是動了手，趙平予雖沒追究，但方才那兔起鵲落的過招，已撩起了旁人看熱鬧的心，此刻周邊的鼓噪聲已壓不下去，如果再待在此處，天曉得這些過路漢子會搞什麽好事出來？鄭平亞雖不怕事，但身負重任下，終不敢隨意生事，還是早走早好罷！